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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4章 園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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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都是一府裏住的,到底哪個能都知道府裏出的所有事?只各憑所見所思各定所行罷了。

這回先放一放一家一室的瑣碎,來說一說朝上的一件新鮮事。從來常聽冊封皇後,正宮娘娘母儀天下,每到此前後多半前朝□□風起雲湧。這回稀奇了,卻是老聖人下旨冊封慶貴太妃為皇太後。當今聖上立令內閣承旨,禮部擬選吉日,行了冊封禮。王公百官皆上表慶賀,又頒詔公布天下。

老太後故去日久,餘者自以幾位貴太妃為尊,當中鸞鳴宮裏貴太妃育有三子,向來稱皇後以下第一人。奈何會生不如會養,這慶貴太妃雖只養了十王爺信王一個,卻有個了不得的養子便是如今乾元殿上坐著的那位。想當日天子潛龍時,老聖人心思略傾,才把當時還在嬪位的太後升作妃,貴太妃還是後來加封的。

聖上又特令內工部新修長樂宮為太後居所。前後通廊重檐歇山,天下皆稱當今之純孝。只鸞鳴宮裏風光了大半輩子的貴太妃不知要做何想。

除此之外,另有四王爺五王爺兩位因幾樣事務經辦不利,受了聖上責罰,又連帶著扯出底下一群官員損公肥私貪汙瀆職等事,聖上批示務必追究實情按律處置。倒也一清此前市井盛傳之四五兩位圖謀造反恐腦袋不保的話。

林之孝正同賈璉閑話這些事,又道:“聽說雨村又降了?上回就降了一級,再這麽一來,還剩個什麽!”

賈璉道:“那王八羔子吃著幾家的飯,誰曉得又是哪裏受的牽連?要我說該遠著些兒還就得遠著些兒。走得近了,沒咱們的事也讓人白犯猜疑,到時候才是‘南瓜掉在褲襠裏,不是屎也是屎’了!”

林之孝家的嘆道:“聽說前兒個就又跑去見東府大爺了,哪裏遠得了。”

賈璉道:“總是有事情來往,你不曉得,世上有些事大凡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伸不得手的,就專要一夥心黑手辣的撕搶去。只野狗性烈,那繩兒也不定就總在你手上,我這麽勸過兩回,到底無用。”

兩人又說了幾句,林之孝家的道:“如今也說不好,不都說要打仗呢。”

賈璉道:“胡話,我們丁點動靜沒聽見,倒是外頭那些販夫走卒知道得清楚了?”

林之孝家的道:“不是南邊北邊都出了幾回兵?就這麽傳了。”

賈璉點頭道:“北邊自忠順王府那一脈接手管著,從來都還算安穩,如今幾年也不知怎麽了,倒總有些小打小鬧的。都說是那幫騷韃子眼熱我們這裏好地界,到底如何也說不準。只打仗倒未必,倒是結親還有兩分可能。”

林之孝家的問道:“結親?”

賈璉點頭:“聽裏頭傳出來的話,好像如今滿朝挑人呢。只不曉得到底同那頭的什麽人結親,這個人選自然有講究了。”

兩人又就著這話說了起來,越發猜得不著邊際了。

乾元殿書房裏,信王正喝茶,一時又放下茶盞顧自樂著。見兩個哥哥都沒理他的意思,便自己踱過去道:“哎,我說……”

誠王爺仍顧自對皇帝說道:“如今糧種已很有幾樣見成效的,還幸虧預備得早,若還是從前的那些,說不得如今北邊就得鬧饑荒了。還餘幾樣留他們接著弄,這頭倒該開始想從前說起的存糧的事兒了。”

皇帝點頭:“唔,此事也不宜遲,你如何打算的?”

誠王道:“總要先知道一地實情才罷,坐這裏空想著雖有千百個法子,到了實地只怕一個也用不上。江南多水患,且自來繁華,人多地少多賴外運,前朝幾回鬧災,餓死者眾。我想先往那裏看看。旱地倒好說,若能得了水鄉可用的存糧之法,常不時鬧點兒旱災的地方倒不怕了。”

皇帝連連點頭,兩人又商議起這一回的人手布置起來。

信王見不得話縫兒,又咳嗽一聲:“哎呀,我說……”

那兩個一齊擡頭看著他。信王高興了,瞇起眼睛笑得要多賊有多賊道:“我去看看他們怎麽樣?哎呀,小時候老跟我充金貴了,就憑他們娘的分位高些兒。這回我可是嫡子了!我得讓他們瞧瞧我來才好不是!”

那兩個又一齊轉過去顧自商量起來,連個話星兒都懶得給他。信王心裏直犯嘀咕,“說說,這高興的事兒,我也就能同你們說說,還就不理我……哼……”

一時那頭都議定了,皇帝拿了盞茶喝了一口,點點頭對信王道:“曾聽人言有‘喜迷心’一說,我看還真有。不去看著點技師府和商行的事兒,滿腦子想著□□歲時候的恩怨,你還能再出息點嗎!”

信王聞言悻悻,多少人一輩子努力都不過為了兒時的執念,這不是再正常沒有的事兒?奈何三個人裏頭兩個不正常,就可惜他這個正常的了。

待都完事,皇帝也該往後頭去了,他兩個便同路出去。臨分別時一路不言的誠王忽然湊近了對信王道:“你道你是嫡子呢,卻不曉得你真金貴的身份,卻是該叫做‘嫡弟’的那個。”說了回頭,顧自乘車走了。

信王立了一會兒,一挑眉:“老子果然很金貴!”哼著小曲兒顧自上馬,心情大好回府去了。

皇帝一日案牘勞乏,這會子有空往後宮逛逛去。鶯歌燕舞還早些兒,欲找個清靜能說話的地方,便信步到了鳳藻宮。

隨行太監一早通報去了,元春迎了出來,走近屋裏,就見中間兩張桌子拼起,上頭鋪了氈子,氈子上頭放著一個個琉璃匣兒,裏頭花木屋宇俱全,把這些琉璃匣兒拼到一處,恰是一整個園林。

“這東西倒新鮮。”皇帝饒有興味湊近了細看,元春便順著天子目之所及一一解說起來。皇帝不時讚一句“巧妙”、“雅致”等語。直說到該晚膳時,便索性將飯擺在了鳳藻宮。

聽著元春輕言細語,皇帝倒想起此前同信王幾個在前殿時說起的事來。如今朝中一邊是舊患新除,正待用人。另一邊是百業新興,也急需些能人。可偏一向科舉上來的同這兩頭都難立時得用,少不得就得往旁處打打主意。這世族裏人便是其一。

這日就說到了金陵四家。元春心裏想什麽,皇帝大概是有數的。畢竟賈政外放三年回來,照理有功就當擢升的,卻遲遲壓著沒動。吳家那頭還當是枕頭風的效果,也太小看人了。實在是這賈政不堪用,沒法子只好如此抻著罷了。

當日見他在學臺一職上中規中矩,毫無建樹,便索性點了他欽差往海嘯處賑災去。哪知道仍是如此,既未覺察上下串聯瞞騙朝廷之事,亦不曾有甚因地制宜助益民生之舉措。哪怕是心懷奸險,與人同流合汙呢,也有個策反備用的好處。實在恰如一口白蠟,丁點滋味也無。

這樣人,上頭人強勢些,他就是個提線木偶,底下人滑頭些,他就是個人形的印章。真出了事兒,要說他牽連其內,真是冤哉枉也,委實一無所知。要說丁點幹系沒有,凡該他經手的,印鑒字跡卻分毫不差。徒有一身意氣幾分情懷,到底於事於世無甚用處。

皇帝心思亂轉,忍不住轉頭看一下元春,嘆,他家裏若養兒子都有這女兒般出色,還怕不出幾個棟梁之才?也不知祠堂祖墳哪處風水不對,鐘靈毓秀都生在了姑娘身上。

皇帝這日就歇在了鳳藻宮,又連著幾日得空便過來逛逛。宮裏自然都知道了元春這裏有一個園林的縮影兒,連皇帝看了都喜歡的。

王夫人在家裏不幾日也得了信,細想想事情前後,越發看重寶釵。正想使人請了來,卻聽說她往家去住了。立時尋了李紈問話,李紈便把寶釵當日所言要家去照顧薛姨媽的話說了一遍。王夫人無奈,只同這死腦筋的兒媳婦卻是說不通的,只好先讓她去了。

鳳姐見風波漸過,加上迎春議親,她也不能一味躲著,便也出來行走,幫著王夫人處置些家事。這日過來,王夫人便是問起了寶釵的事,又說李紈那話不通。鳳姐便直言恐怕寶釵是因之前查抄的緣故,不願擔了嫌疑,才執意出去。王夫人細思了一回,便讓人去請了寶釵來,務要當面說開了方好。

寶釵正同薛姨媽商議薛蟠婚宴的事,就聽說王夫人有請。薛姨媽道:“想是忙過這一陣子了,知道你來家的事了。”

寶釵點點頭,起身道:“正好去一趟,說清楚了倒好。還有前次鳳姐姐那裏要配藥,姨媽那裏沒尋著人參,張羅要外頭買去,我說還是我們鋪子裏拿吧。好不好的,至少不會摻假。剛好順道拿過去。”

薛姨媽點頭,讓同喜拿了人參來,鶯兒拿著,便同寶釵一同往王夫人院子裏去。

王夫人同鳳姐都在,見了寶釵先問一回薛姨媽的身子,寶釵只說略好些了,只夜裏還得咳嗽兩回。王夫人便說起她搬出去的話,又把前日之事細說了一回,仍讓她進來住著。

寶釵聽王夫人所言並未說到真正因由,還是少了件東西的話,心裏就不大自在了。到底那樣東西出在園子裏,真如何了,自己這裏受的連累可大了去了。便道:“也並不因為哪一件事才出去的,原是一早就想搬了出去,只姨媽這裏大事也多,便不得空說這事兒。這回也是沒法子了,我哥哥婚事多少大小事體要操持,媽身子又那樣,天涼了一勞神就半夜不得安睡的。

我若要兩頭顧著,未免就要常進出起來,那東北角的小門就保不齊也有旁人趁便行走,越發難管了。且就算如何家去得勤,到底不比日夜一處守著安心些兒。我家裏如何情形姨媽同鳳姐姐也盡知的,我媽就指著我一個,這麽大事還一味在園子裏住著,也不像話了。

再則當年搬進來一處住著,原是大家都年紀小,一處住了作伴也熱鬧。如今各有各事,林妹妹一早家去了,二姐姐也回那邊了,四妹妹更是少與我們打交道的,三妹妹忙著府裏事務,我也得顧著家裏的瑣碎,如此一來,還非要照著從前行事反倒不妥了。”

王夫人聽了這話還欲再勸,寶釵反過來勸王夫人道:“還有這話或者不當我說。如今園子裏人少地大,越發不好管了。再一個到底草木繁盛處,人少時也不是個合常住的地方,不如平日裏進去玩一玩還罷了。如今幾番生事,也與地方太大有幹系。

依我的意思,姨媽索性把園子關了也罷,一則少了一項使費,二則也免了疏於管理多生事端之患。一時說一時的話,姨媽看我家,這一路收攏行來,也是這個道理。”

鳳姐點頭笑道:“這話有理。”

王夫人嘆道:“我竟是勸不得你了。也罷,只你雖家去了,也記得常過來同我說說話才好。你同寶玉做的那畫兒同泥塑都極好,娘娘喜愛不說,連聖上都讚了幾回。我細想來,這一出出竟全是你的主意,可見你是個有心的。往後也不能因住出去就生分了,還得多替我出出主意才好。”

寶釵笑道:“看姨媽這話說的。我也不是一來就住在園子的裏,那時候難道就不親近了?!”

王夫人同鳳姐都點頭笑道:“這話也是,可見我們拘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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